Time:2022-05-01 12:48

你还敢坐飛機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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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·21东航MU5735航空器飞行事故之后,人们脑海里难免会蹦出这样的一个念头:“不敢再坐飞机了”。

  事故之前,中国民航积累了超过1亿小时的安全飞行时长,也创下了世界民航历史上最好的持续安全飞行记录——4227天,约11年零6个月。

  “民航没有那么危险,这里是一群很认真的人去保障每一个航班。”从业近10年的民航人齐亚东告诉南风窗。

  飞机从起飞到降落,哪些人为它保驾护航?当它离地升空,空中和地面能否时刻保持联系?紧急状况一旦发生,哪些人能够有效应急?事故一旦发生,就注定是无人生还吗?

  南风窗采访了多位民航从业者,他们是检修飞机的机务、对整个飞行计划负责的签派员、驾驶舱里的飞行员、客舱安全员、为飞机提供空中交通服务的管制员。

  我们发现,飞机比我们想象得更坚强,它已然标准化到对“航空器上的每一颗螺丝钉该拧多紧”都做出了精确的规定。这张安全大网,仍然值得信赖。

  十几万民航人里,在停机坪上工作的机务员是其中一个重要岗位,他们每天专门负责检修飞机,迎来送往一架又一架航班。

  在负责的航班起飞或降落前,他会收到相应的工作包,里面载明所有他需要在当晚完成的工作内容:检查机身、驾驶舱,确认各个系统的指标落在安全范围内,排除故障。

  这是一个细致的工作,起落架上的灯管不能有裂纹、驾驶舱上的玻璃不能有损伤、轮胎如果磨损到出现金属丝就必须更换。如果漏油了,新鲜油迹的颜色很好辨认。

  要是发现鸟翅膀,问题就棘手了。鸟的残骸也许会卷进发动机,也可能卡进襟翼或者缝翼里,有时候,飞机还会因此停飞,以便做全面检查。

  那些肉眼无法捕捉的故障,飞机的中央故障显示系统会帮忙,它发出告警,信息层层传送,最终进入杨西玮和同伴们的工作包。

  杨西玮可能遇到的故障,几乎都能在专门的检修手册上找到解决方案。这是一套精密的方案,“它已经细致到每一个螺丝钉的规格都有明确规定”。

  怎么判断飞机上的一颗螺丝钉是否拧紧?手册会对力矩做出规定,这颗螺丝钉,只能拧2牛米,不能多也不能少,就只能是2牛米。

  检修后是待命,全国平均每分钟18架次的飞机起降,都由约9000名持照签派员事先为它们定制飞行计划。

  业内,签派员被称为“不上天的机长”;行话里,飞行员和管制员喊他们“家里人”;工作近10年的签派员齐亚东说:“我们就像一根线牵着他们,指引他们安全到达目的地。”

  签派员要确认飞机性能、目的地机场航行通告、选择合适航线、备降机场、搭配满足任务要求的飞行员(如:能否飞过环境特殊的机场),能见度等天气标准要高于安全标准,综合评估来制定飞行计划,给飞机加油。

  不同的天气、季节、乘客数量、行李重量、航线,油量都不一样,需要科学计算,加多了不仅浪费,落地时还可能超重而不满足安全冗余度的要求。

  持有飞行员执照的吴尚告诉南风窗,如果有机务遗落的工具、地面障碍物、钻到发动机里避寒的鸟兽、爬进客舱的老鼠或蛇都可以被发现。“如果起飞后客舱前面突然有蛇,大家都往飞机后面跑,那是不可逆的危险。”吴尚说。

  机组和乘客登机就位,地面的空中交通管制员就开始为飞行员提供服务,他们是空中交通的“指挥员”和“交警”,最主要的目的之一是让各航空器保持安全距离,防止在空中相撞——天空看起来虽广阔,但很多空域并不对民航开放,安全间距要精打细算。

  国内民航管制空域分为8个大型区域管制中心,每个管制中心又分不同的扇区,根据飞行阶段和空域高度不同,管制员也有分工、把守不同的区域。

  塔台管制员会向机长下达可以起飞或降落的指令,为方便识别、减少混淆和通讯传音失线”念成“洞幺两三四五六拐八勾”。

  起飞后,飞机按照既定航线穿过一个个管制区,管制员全程在空中接力,向进入负责区域的飞行员提供服务,即便交接时进错了频道,还可以在“像微信群一样”的应急频道找回正确的位置,即便遇上信号被遮挡,还可以通过附近的飞机向它传话。

  签派员李雨淞对南风窗提及了一项名为“4D/15”的追踪监控能力,这意味着签派员们能在地面以15分钟或者更短的时间周期,获取飞机的4D位置:经度、纬度、高度以及时刻。

  飞机通信寻址与报告系统(ACARS)、广播式自动相关监视(ADS-B)、北斗卫星无线电测定业务(RDSS)也成为监视航空器的标配,可以对飞机的异常机动、应答机编码、故障和信息延迟进行监控。

  “它就是一个自动广播,相当于飞机上的一个大喇叭,在空中每隔一秒就喊,告诉周围‘我在这里,我在这里’。”齐亚东说,通过它,地面可以第一时间知道飞机是否出现了异常状况。

  当飞机准备降落,机场跑道尽头的一套盲降系统会指引飞机着陆,齐亚东告诉南风窗,它让飞机“像滑滑梯,而不是走楼梯一样就下来了”,这可以减轻飞行员的负担,提高降落安全性。

  飛機起落架滑輪落在停機坪,並停止轉動,一趟行程才基本結束,迎接他們的是和楊西玮一樣的機務員,按照工作包指示,開啓新一輪檢修和維護。

  剛工作那一年,一班飛機起飛後,齊亞東所在的航司接到消息,機艙裏發現了一只老鼠,業內人士馬上能識別出風險所在——它有咬破飛機纜線的危險。于是,飛機返航,旅客轉移到另一架飛機執飛。

  滅鼠行動要費點周章。他們密閉整架飛機,還買來粘鼠板貼在機艙,灌滿二氧化碳,封閉48小時,最後必須找到老鼠屍體,如果沒找到,還得再灌氣關上48小時。當年,他們灌一次就在粘鼠板上找到了它。

  有時,飛機在起飛階段遇上一台發動機失效,就要依靠另外的發動機單發起飛,“像空客飛機的電腦一旦識別到起飛出現單發的情況,瞬間就會調用單發的程序,達到一個安全避開障礙物的高度,我們再考慮是返航,還是去其他機場。”齊亞東說。

  2022年3月25日,重慶至莫斯科的3U3839貨運航班起飛後因機械故障返航,在重慶江北國際機場跑道上緩緩滑行(來源:視覺中國)

  TCAS出現故障,意味著一大安全防線有失守的可能,飛機就不再被允許在8900米至12500米之間的高度飛行。

  當時,李雨淞和同事立刻給機組成員打衛星電話核實情況,但未能接通;他緊接著詢問管制員,空管回複說,沒有接到異常報告,航班仍在正常飛行。

  他們終于核實到,“TCAS故障”是信號傳輸錯誤,實際上只是發生了一個名叫“ATC故障”的問題,並不影響飛機正常飛行。最終,航班平安落地。

  如果飛機出現了更嚴重的故障,簽派員要立刻聯系管制員,通知鄰近的航班避讓或者原地等待,爲故障航班開辟出一條暢通無阻的快速通道,便于他們備降。同時,簽派員還會協調地面上的救援力量,做好准備。

  飛行員吳尚對南風窗舉例,如果起落架出了問題,要告知地面准備消防車,提前在跑道上鋪泡沫、防火的材料;如果有人受傷,那麽傷勢、人數等情況,都要提前告知地面,安排好救護車,爭取更多搶救時間、減少損傷。

  飛行員的應急經驗是通過日常模擬機訓練累積的。它不像學開車練的是日常用得上的技術,飛行員練的是“這壞了怎麽辦,那壞了怎麽辦”。

  在國內某航司擔任副駕駛的飛行員周小滿告訴南風窗:“幾乎你在天上可能遇到的任何情況,都有應對的方法,我們都是訓練過的,都知道怎麽操作。我們還是重複地去訓練,至少每半年就有一次複訓。”

  周小满驾驶的飞机就包括此次东航失事飞机的机型:波音737-800。波音公司为这款飞机制定的快速参考手册(QRH)长达800页,其中载明了几乎所有波音737飞机可能会出现的问题,以及相应的解决办法。

  周小满的训练就是围绕着这本手册上的问题展开的,“这整本书我们都很熟悉,我们可能不知道里面具体的每一步,但是那种重要的指导,我们翻找起来会很快。”

  飞行员吴尚告诉南风窗,出现紧急状况后,“飞机不会立刻就变成一个不稳定的东西,一个引擎坏了,飞机还是会在空中飞,它不会要求我3秒之内必须做一个决定,然后立即操作,会有足够的反应处理时间。”

  吴尚打了一个比方:把纸飞机垂直往下扔,不管再怎么使劲,它离开你的手之后就会平飞。如果在高楼层往下扔纸飞机,平飞到它没劲了,才会再接着往下掉,但一会之后,它的速度又有了,就再次平飞。

  “去模拟机训练,目的就是为了缩短反应时间,也是让人不至于一下子慌神蒙圈了。”飞行员许执中补充说。

  联合国2021年公布了一组统计数字:每年有130万人死于道路交通事故,5000万人因此受伤;而国际航协的统计数据显示,2020年全球共发生5起致命飞行事故,132 人死亡。

  这么看来,遭遇航空事故对个体来说概率极小,远远小于地面交通事故,一旦遭遇航空事故即无人幸免的直观感觉,也是不准确的。

  1997年,南航3456航班在着陆过程中坠地,35人遇难,39人生还。2010年,河南航空8387航班在伊春坠地,机上载96人,52人负伤生还。

  飞机失事信息网(自1940年以来、每10年统计的全球“载有19名以上乘客的致命飞行事故”中,乘客的存活率都在20%以上,飞机受控飞行迫降的乘客存活率为42%。

  2018年5月,川航8633号班机在近万米高空,突遇驾驶舱风挡开裂而后爆裂,机长刘传健安全备降、全员生还,成为传奇。

  当时,驾驶舱右座风挡玻璃忽现裂纹,机组立即向空管申请下降高度,并请求备降,成都区域空管部门马上响应。

  正要下降,风挡玻璃承受不住高压爆裂,驾驶舱瞬间失压,一度将副驾驶徐瑞辰与机长的电子飞行手册吸出,他的半个身子挂在机舱外,是安全带拉住了他。

  同时,驾驶舱的气温骤降至零下,自动驾驶、仪表盘失灵,只能由机长刘传健手动操作。客舱内氧气面罩落下,乘务员按程序广播和处置。

  危急时刻,第二机长梁鹏出现,为刘传健提供导航通讯帮助,机组继续按程序处置,期间因驾驶舱风噪音太大、空中地面都听不清无线电里的声音,但机组将应答机调至7700代码,提示地面飞机出现紧急情况。

  空管监控着它的航路和高度,并向同一航路上其他航班发送指令,要求避让,还临时扩大了可供民航调配的空域,为8633开出空中绿色通道,并把周围的备降机场申请下来。

  一如川航8633紧急备降的经历,是空中地面、人与精密设备、不同环节的从业者各司其职、协作应急的结果,后者也是中国民航日常运行的缩影。

  2014年马航370失联后,国内民航就在推广15分钟内,地面必须和飞机联络的规则。“15分钟是一个最大的间隔,实际执行的间隔会更短,有些是5分钟就会有1次信号‘握手’,(万一失联了)能更准确预判到它的位置。”齐亚东说。

  2019年前后,印尼狮航和埃航运营的“波音737 Max 8”机型在5个月内先后失事,当时,距离埃航飞机失事不到20小时,中国民航局率先宣布,当日即停飞已投入使用的该机型飞机。

  齐亚东还给出了一个对比,国外可以看到飞机落地后机身和跑道交叉或接近垂直的情况,这是由于它在大侧风降落。但国内民航对降落时的风速有更严格的标准限制,“一旦超标准,空管不会让飞机落地,所以在中国,你很难见到飞机以如此夸张的姿态落地。”齐亚东说。

  就连对飞行员的考试难度都更大。飞行员吴尚告诉南风窗,曾有空客和波音的专家说,国内民航的考试好难:“说‘怎么还能这么多东西一块坏?’因为上模拟机的频率太高了,简单的不够做了。”

  先是岁末年初大检查,接着民航一年两次的冬夏换季运行,之后是暑运检查,结束后又赶上国庆,再切换到冬季运行,接上民航安全100天倒计时,最后回到岁末年初大检查,循环往复。“稍微松懈一点,(检查)又会把整个情绪给提升上来。”齐亚东说。

  “民航人的所有工作,根源都是在保障安全。”民航机场运控中心一名从业者对南风窗说,他们当中不被外界熟悉的岗位、职责、姓名,数不胜数。

  西藏航空机长许琰,2019年12月当选“西藏工匠”,总飞行一万八千多小时零差错(来源:视觉中国)

  “放飞机”是他工作中的例行程序。飞机起飞前,他会检查机体的安全,然后为飞机插上转弯销,以便这个大家伙能够在滑行道上转弯。

  最后,当飞机准备起飞时,他和同事会拔下转弯销,一个人负责把转弯销举起,另一个人挥手向机长示意:转弯销已拔,可以安全起飞。这时候,机长也会挥手向他们致意,滑行灯和起飞灯随之亮起。

  他说每次挥手都很开心,看到飞机稳稳跃入机场上方宽阔的天空中,太阳很快就会升起。他知道,完成了一夜的工作,此时,终于该下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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